兰陵王入阵曲邙山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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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已过二十日,为何咸阳王与兰陵王的大军还不来解围?难道河梁南城与河桥业已易手?我部无生路矣?”这两个月里,独孤永业每天早上醒来都会问自己这几个问题。立于城楼北望,透过漫天大雾仅可看见城下周军大寨中数不清的营火和军旗。其实就在邙坂之后,他所盼望的齐军援兵已经开始了行动。

北齐河清三年(公元年),冬十一月,北周二十万大军倾国而出,三路突袭齐国腹地,中路以蜀国公尉迟迥、齐国公宇文宪等统率二十四卫府军十万精锐围攻洛阳。齐武成帝急令斛律光引边境精锐,兰陵王高长恭率邺城精兵,共计五万步骑军于河桥之北对峙。后北齐最负盛名的老将——段韶也亲领一千甲骑自晋阳来援。一时间,北齐最优秀的将领和最精锐的部队齐聚邙山之下。齐周两国交战规模最大的一场会战即将展开。经过近一个月的对峙,北周方面控制了除金墉城与河桥南城外整个洛阳地区以及豫州地区;北齐业已扫清晋阳方面突厥的威胁,同时也击溃北周自轵关出动的北路军,俘虏了其主将杨檦。北齐军全无后顾之忧,于夜间利用连天大雾的掩护,经浮桥渡河后摆阵于邙坂,只待天明大战一场。

兵法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然而当一方占据天时,一方占据地利时,如何争取人和,是一个优秀将帅应该具备的素质。

会战前的事

兰陵王高长恭拥有着可以成为传奇的一切元素——高贵的出身、暧昧而迷惑的身世、柔美的面容与高超的武艺,以及战场上的赫赫威名。北朝史总是让人感到一种黄沙扑面的苍凉,兰陵王却留下了柔美而心怀壮志、英武而不失文雅的身影。一曲《兰陵王入阵曲》使得兰陵王青史留名,其神秘出身和美貌让人们追寻不止。

紫袍腰金带,

明光铁裲裆。

长槊过掠风尘,

邙山号角连声。

齐周间的最后一次邙山大战是一次很值得仔细研究的战役。本次会战在战略意义上不能称之为一次决战——它未能改变大的战略局面,更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转折。在战略层面上,北周的重大举动实际进行了一年:从北齐河清三年初杨忠与突厥破口袭略至晋阳,到年末动员全国所有可用兵力三道齐出,从策划而言,北周方面的计划真的要用完美来形容,但是在两次会战中周军总是被兵力并不占优的齐军击败。这不得不说齐军重甲骑兵战力超群,北齐将领兵法精熟,在战场以绝对大胜扭转了战略的颓势。

周军的战略意图与行动

按照《周书》中的说法,北周出兵是为了响应突厥的行动。因为在年初,突厥曾袭略北齐领土但最后失败而归,物资损失惨重,决定要在年底再次破口袭略。但是从北周动员的情况便可看出这一说法存在问题。

齐河清三年,即周保定四年冬十月,周军完成了总动员,动员的部队不但包括了二十四军,平时主要驻扎在长安附近,还有左右厢散隶(地方军),及秦陇巴蜀兵与诸藩国的士兵,兵力达到了二十万,几乎是倾国而出。这样的动员规模只是为了满足突厥一方的要求,响应出兵吗?很显然不是,本次行动的目的很明显:要以兵力优势夺取整个洛阳地区。而且其组织严密,从其进军进度就可以看出。所谓响应突厥,更像是一个借口而已,或者说突厥的行动的本意是策应周军主力夺取洛阳。同时我们也能从史书里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北方的突厥军队一定程度上是受杨忠节制的,本次行动突厥军及杨忠部出兵的规模较年初那次小得多——年初的损失太大了,以致年末没有能力出击。

可以推断,本次北周的目的正是攻取洛阳。年初的行动让北齐方面实力有所损失,而且还成功地让北齐的目光留在了北方。周军的准备时间长达数月,此间已经联络了突厥一起行动;但是九月出现了一个小变数,北齐方面归宇文媪于周,北周权臣宇文护在道义上失去了所谓发动战争的借口。但是,行动的准备已经基本完成,作为盟友的突厥也即将出兵,所以行动只能继续。

根据双方的记载,十月甲子大军完成动员,三道并出,尉迟迥率精兵十万为前锋寇洛阳,另杨檦入轵关、权景宣出豫州攻悬瓠。十月丁卯,周武帝到沙苑(今陕西大荔附近,曾发生过著名的沙苑之战)劳军,周军已经完全动员完毕,屯军沙苑一是完成全军集结,二是进行最后的军事演练。权臣宇文护在此地接受周帝所赐节钺,然而此战中作为周军最高统帅,宇文护本人一直没有亲临第一线,其亲率全军在出潼关东进后,依然很谨慎地向前推进,坐镇弘农,维持补给线畅通。冬十一月甲午,迥等围洛阳,即中路主力进入洛阳地区,扫清周围的齐军阻碍,对洛阳进行了围城。

齐军的初期应对

齐国此时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北方,年初突厥破口抄略到晋阳附近的经历还是让北齐朝廷心惊,这点在齐武成帝与段韶的对话里有直接的体现:对峙一段时间后武成帝想增派援军去洛阳,但更担心晋阳的安全;段韶劝说武成帝洛阳丢失危险性更高,并决计亲自领军去救援,在不影响晋阳防务的情况下只带领一千精骑出发。

在周军对洛阳形成围城后,北齐方面急调斛律光与高长恭率领五万步骑,隔河与周军主力对峙。结合其他一些记载可以明确了解到,斛律光一直以来的任务正是负责这一战略方向(河南西部与山西南部区域)的军务与防御。年初斛律光也在晋南地区与达奚武对峙过,此战得胜后对北周的一系列反攻也是有斛律光参加的。

此战高长恭到底是斛律光的下属,还是单独领军的,就有点争议了。我们已经知道,年初他是在晋阳附近作战而非河南这个方向。武平二年,高长恭与段韶一起攻取晋南周军要塞群,段韶病重,高长恭受托总领段韶全军。结合来看有两种可能:其一,高长恭是段韶的部下;其二,高长恭是独立于段韶和斛律光领军的,而且率领的是隶属中央的机动兵力。从会战上的布阵来看后一种可能性较大——兰陵王统领驻屯邺城的北齐中央直属精锐机动兵力,其中应该包括一部分由著名的“百保鲜卑”所充当的甲骑。

当然还有一位很重要的将领不能遗漏——洛阳的齐军守将独孤永业。时任河阳行台尚书的独孤永业是一位善守老将,在高澄时代已崭露头角;当周军主力兵团攻入洛州即洛阳地区时,独孤永业主动放弃了一些区域,集中兵力于洛阳城中防守。在整个洛阳地区,北齐方面实际只全力守卫了两个要点——以金墉城为核心的洛阳、以河梁南城为支点的河桥。洛阳地区齐国守军兵少,如果像撒胡椒粉一般到处设防,会被周军轻松地一一拔除,集中兵力防守要点才能保证在绝对优势的周军面前多坚守一段时间。

这里说一句题外话,著名的河桥之战中,河梁南城守城的鲜卑兵未放末路的高敖曹入城,以至其被杀。这时的南城守兵应当是当年那批鲜卑士兵的后代。由此可见虽然齐军战斗力强悍,但其内部胡汉矛盾深重,即使在大战之中也不忘攻仟,后来斛律光、高长恭之死也源自胡汉之争,北齐覆灭也多因此节。

各位读者们,现在让我们跟随着北齐当世名将段韶、貌柔心壮音容兼美的兰陵王、落雕都督斛律光三人的身影,回到北朝末年那充满英雄的时代,回到一千年前的邙山。

《北齐书》记下了作为齐军统帅的段韶的踪迹:“韶旦将帐下二百骑与诸军共登邙阪,聊观周军形势。至大和谷,便值周军。”现在需要好好考虑如何来解洛阳之围。史书上留下了这两个重要的地点作为线索——邙坂、大和谷。各位有志成为名将的读者们要学会从军事地理的角度出发,思考这两个地点的意义。

首先,这两个地点正是齐军发起会战的进攻出发点,从上文完全可以看出邙坂和大和谷是相连的两个地方;齐军又布阵于邙坂之上(即遣驰告诸营,追集兵马,仍与诸将结阵以待之)。那么可以确定邙坂地势较平坦,有供齐军展开布阵及两军交战的空间,这一点也正与邙坂的“坂”字相对应——顶部平缓的高地。结合地图来看,正是当时洛阳城正北的那一片高地。从另一段记载也能得到验证。《北周书·齐王宪》中记载:“宪与达奚武、王雄等军于邙山。自余诸军,各分受险要。齐兵数万,奄出军后,诸军恇骇,悚各退散。唯宪与王雄、达奚武率众拒之。”齐军在击破驻守邙山的一部周军后,主力从一个周军围城集团将士意想不到的方向发起进攻,从围城周军背后(围城集团防守正面很可能是面对虎牢关方向)来袭。

这个时候尉迟迥绝对要破口大骂这些不靠谱的队友们:“数万人借助地利盯着河桥,还能让齐兵冲过黄河也就罢了,怎么还把老子背后也暴露出来?就算暴露老子背后也就算了,还不来个人说一声!”宇文宪、达奚武所统诸军能够拒之而战,正是因为他们本来的目的就在于防御河桥方向;而尉迟迥的“围洛之军”只能因为“奄出军后,齐骑直前”而一时溃散了。

从地图上可以看到,大和谷正是邙山孟津缺口处的山谷。清晨段韶登上邙坂后,一路向西侦查,到了大和谷与邙山周军一部正面相遇。段韶召集齐军在邙坂之上完成布阵,然后亲自引周军上山仰攻,随后齐军逆袭击破周军,在下邙坂之后齐军分兵,一部掩护侧翼,主力从背后袭击周军围城集团。

对峙

斛律光与高长恭所率领的五万援军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组织解围会战,而是与周军隔河对峙,只派出侦骑巡查,在段韶的一千精骑到达后才开展了会战。那么在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齐军主力是在什么地方与周军对峙的?就解救洛阳来说,齐军只可能在两个方向上发起攻击:自东从虎牢关进入洛阳平原地区;从邙山以北,黄河北岸(今济源、焦作市以南地区),凭河桥济河水进军洛阳,此时黄河浮桥、河梁南城等地尚在齐军的控制之下,是齐军援救洛阳最近的路。

从记载上可以看出,段韶的援军到达时,斛律光与高长恭的主力也开始渡河了,当天夜里全军完成渡河并宿营。天亮后很快便开始了会战。这些线索正说明了一点:渡河地点和之后宿营地距离很近,当夜的宿营地就在战场旁边。结合史料上另一条记载“诏遣兰陵王长恭、大将军斛律光率众击之,军于邙山之下”,可以知道齐军驻扎地是在黄河和邙山的北边,这也正和周军的布置相对应——全军基本分成两个集团:邙山集团和围城集团。在邙山布置的周军对齐军的防御是针对北面的——垄断河阳道,也就是从河桥出发往大和谷方向孟津等地进入洛阳的道路。

那么齐军主力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与周军对峙?很明显,因为齐军要在河南要面对的不只是一个方向的压力。轵关已经失陷,如果不堵住这一路周军,那么齐国腹心之地会直面周军的攻势。同时这也是齐军对峙一个月不能出击解救洛阳的重要原因,在侧翼有威胁的时候轻易发动会战是任何一个有头脑和经验的统帅都不会犯下的错误:败则全军覆没,胜也不能保全国土。从力量对比和敌军态势上来看,都应该先解决杨檦的部队;击败这支偏师后完全能利用轵关的地形彻底堵住缺口。杨檦这一路周军对于齐军主力侧翼的威胁是很明显的,但是杨檦孤军深入,加上自身兵力较少(一万有余,而且大部是司马裔统领的地方军,战斗力较差),给了齐军一个绝佳机会。娄太后的外甥娄睿是一位有经验的指挥官,在此前平灭高归彦的战役中也有所表现;他利用了杨檦的大意,突然袭击,成功击破杨檦军,收复轵关,这样齐军主力的侧翼就安全了。但是还有一个疑问未能解决:娄睿所率领的部队是其单独领军还是从五万齐军主力中分兵而出的。

浓雾

在了解会战过程前,我们必须站在齐军统帅的角度来思考清楚两个问题:第一,解救洛阳是否必须进行一次会战;第二,会战应在什么时机下发起。

首先回答第一个问题。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了,洛阳城已经被围困了快一个月,谁也不知道独孤永业还能支持多久。有坐镇弘农的宇文护,周军的后勤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我军无法切断其补给线。如果坐视周军彻底夺取整个洛阳地区——此时齐军援军被阻隔于黄河之北——并利用剩下的时间巩固,那齐国失去的不止是一个洛阳,北周兵锋将直接插进齐国的心脏。

会战势在必行。通过多次侦查可以了解到,周军分成两个集团——邙山集团与围城集团。北周方面在邙山上驻扎了相当有实力的部队,专门防御齐军南下解围;围城集团围攻洛阳城。想要打破局面,必须在会战中至少重创其中一个集团既然明确了会战必须达成的目标,那么会战的时机呢?史书中留下了线索:“值连日阴雾,齐骑直前,围洛之军,一时溃散。”首先齐军利用了“天时”——连续几日的大雾,迅速完成了渡河并对周军围城集团发起了突然袭击,彻底击溃了该集团。其次斛律光和高长恭也在等待段韶的一千精骑,该支部队仅仅用了五天时间从晋阳赶到黄河边并渡河,可见其精锐程度与强悍机动能力,邙山战场上最需要的就是机动能力强的部队。同时,此前驻扎的齐军也已开始渡河,说明双方的行动是协调过的,保证发起会战的兵力足够。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轵关已经收复,大军侧翼可以保证安全,也不再需要大军对西、南两个方向进行防备,可以全军出击。既然时机成熟,那么如何解围?周军邙山集团占据河阳道及邙山各处险阻,兵锋直抵河梁南城,如何赢得战斗机动空间?如何冲到洛阳城下?

如果齐军主力轻率渡河,走河阳道往洛阳推进,会直接暴露出齐军原本兵少的弱点。河阳道南靠邙山北依大河,只有中间一点空间可供部队进攻。这样势必会打成添油战术,落入周军的圈套,这个战场正是周军步阵发挥威力的好地方。在发动会战之前,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在洛阳盆地之内击败周军。显然不能选择走河阳道。

答案就在上文中提到的两个地点当中。多日侦查得知,邙山周军只顾进攻河梁南城,忽略了邙坂,而多次进攻未遂士气又有折损。如果列阵于邙坂之上,则可引邙山周军步军上山作战,待其力弱则可破之;若其不上邙坂,北齐骑兵利用这个缝隙直冲到洛阳城下去;若周军后退,则可以甲骑逐之。大和谷则是北齐大阵转向关键点,在主力击破围城周军之时,齐军偏师绝对不能让邙山守军越过这条线。

清晨,段韶与诸将亲引两百精骑登上邙坂,向西侦查周军布阵情况,又前出大和谷以观周营形势。此时雾还很大,直到行进到大和谷的时候,段韶亲引的骑兵小队才遭遇了周军。从《北齐书·段韶传》的记载中还可以看到,周军方面对邙坂方向确实缺乏防备,当齐军做好决战准备后,才发现齐军已经渡河。这一部周军应该是驻守邙山集团的一部,收到斥候发现齐军渡河的消息紧急出动,也发现了段韶所率领的齐军,但是无法发现齐军的全部阵势(否则不会被引诱上山了)。

段韶立即下令诸将回营召集大军在邙坂列阵,自己在原地与周军对峙争取列阵时间。按照指挥关系,齐军大阵可分为左中右三阵。根据之前谋划,段韶的左军负责初战打通邙坂、大和谷至洛阳一线的进攻路线,为齐军战术机动作战争取空间,扫清进攻路径中的障碍。斛律光右军则要不停地袭扰驻守邙山各处的周军各营,保证齐军侧翼安全。段韶虽为统帅,然其兵发晋阳,而斛律光自晋州来援,都不能调集过多兵力,而且主要率领的是骑兵。唯独中军高长恭率邺城大军步人甲骑俱备,甚至还带来了著名的“百保鲜卑”甲士,兵力最为雄厚,可担当主攻任务,负责击败周军围城集团。

鉴于邙坂属于山地地形,周军将步兵布置在前阵,上山仰攻——从这里也可以判断该部属于邙山驻守周军,该集团的任务是阻隔周军进入洛阳平原地区,因此在遭遇齐军小部队时,必然选择进攻;如果是围城集团,最佳选择是驻守,让邙山集团的周军来击退齐军。值得欣赏的是齐军这时的战术,骑兵且引且却,充分利用了骑兵的机动性,主动将周军的步阵引上邙坂;而且有意给周军指挥官这样一种感觉:齐军也在奋力向前冲,但是兵力薄弱——这里齐军只有段韶登邙坂时率领的两百骑——无法攻破本阵。本阵只要再加把劲就能将齐国骑兵击溃,让周军更加急迫地追着齐军打。步兵对阵骑兵,必须要压制住对方的机动空间,初战中的周军遵守了这一原则。但是这就落入了段韶设下的陷阱——周军步阵在上坡的过程中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同时严整的布阵也逐渐被地形所割裂。周军到达齐军主力军阵前,齐军进行了强有力的反攻:齐军出动装备精良的下马骑兵以小群战术在乱战中击败了周军步兵,该部周军很快被击溃,齐军压着溃兵扫荡附近刚开始集结的周军部队。北周军各部陆续收到了齐军渡河的警报。但是因为大雾的影响,只能用传令兵传达指令——旗帜能够被看到的区域太小了,烟火信号在大雾中根本就看不见。导致各部各自为战,只能逐次赶往初战战场为齐军所趁。顺便要提一位被史书埋没的齐军将领——徐显秀,其墓志言:“舒旌斾于芒阜,救兵未会,元戎始交,多少相悬,车徒异垫。王跃马抽剑,独奋孤挺,遂破百万之师,仍解危城之急。功大礼殊,业隆祑茂,乃封武安王。”显然他此时是高长恭的部下,随同中军一起冲击围城周军。

入阵

齐军击破当面之敌后,冲下邙坂扫荡了周边的一些周军。而后全阵向左转,正面朝向洛阳城方向,大阵整体从面西转向面南。齐军的左中右三阵开始分别行动,右军斛律光率军向西驱赶溃兵,继续对周军邙山集团进攻,以袭扰方式限制邙山诸营周军行动,将之压缩于主战场之外,驱赶周军邙山集团远离洛阳城以确保主力侧翼的安全。中军接替左军为进攻主力,向围城周军集团发起进攻。齐军中军主力至少发动了两次进攻才与洛阳守城齐军取得联系。《北齐书·文襄六王》中有着明确的记载:“邙山之战,长恭为中军,率五百骑再入周军,遂至金镛下,被围甚急,城上人弗识,长恭免胄示之以面,乃下弩手救之,于是大捷。”可以看出,在周军步阵完整的情况下,高长恭第二次冲击围城周军还是很艰难,只有五百骑成功跟随他冲到了金镛城下。周军将领尉迟迥也调动兵力,结阵困住了金墉城下的北齐甲骑。因为人数实在太少,守城的齐军将士难以确认是齐军主力前来解围。高长恭不顾战场上横飞的箭矢,脱去头盔,露出堪称绝世的容貌。城中将士认出是著名的兰陵王高长恭前来,明白确实是大军前来解围,下弩手与高长恭的骑兵一起发动反攻,彻底击溃了围城的周军。

这里也可以看出,单纯的骑兵冲击还是难以有效击破严整的步兵军阵。在金镛城下被围时,北齐骑兵更有可能是下马步战的。下城的弩手用强弩射击使得周军步阵受到严重干扰,北齐骑兵才能重新上马发起冲击,击败周军步兵。当然在兰陵王以五百骑入阵之时,他从邺城率领来的大军也在外围配合作战。尤其是北齐步兵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建立了稳定的战线,防止本阵发生河桥之战中出现的乱局——骑兵难以建立稳固战线,为对方反击冲破各队间隙所分割。正是由于邺城步军的奋战,兰陵王方能纵马入阵。齐军右阵,斛律光在挤压周军溃兵的时候出现了意外。周军猛将王雄纵马反击,冲散了齐军松散的骑兵军阵。因为兵力有限而要负责的正面又较宽大,斛律光可能舍弃了纵深,将麾下所有骑兵打散为小队,以分散的小队轮番冲击周军各营地。结合其传记,斛律光惯用战术更接近于草原轻骑兵的战术。利用斛律光布阵的漏洞,王雄成功杀到了斛律光所在之地(斛律光本队为了指挥各队必须打出将旗,为王雄所发现),在冲杀中斛律光只剩下一名从骑,由于前面战斗的消耗,他的箭壶中只剩下一支羽箭。王雄想活捉这位北齐名将。斛律光沉着应对,以最后一支羽箭射杀王雄,瓦解了周军骑兵的反攻,将周军成功挤压在各自的营地中。迷雾中齐军轻骑四处冲突,宇文宪、达奚武等周将只能据营而守,不敢出战迎敌。斛律光部的游斗确保了主力不受干扰地击溃并扫荡围城周军。此战斛律光部斩首三千余,以其任务性质而言战果是很丰富的:牵制骚扰敌军一部,使该部阵亡近十分之一,还射杀其大将王雄。

入夜,达奚武和宇文宪商议后续应如何举措。达奚武明白今次围洛阳之战已经告败,继续留下只能徒损麾下兵卒,鼓动宇文宪一起连夜退兵。没有经验的宇文宪被齐军的凌厉攻势和达奚武的危言给唬住了,跟着一起退兵。这造成了尉迟迥部更大的损失,间接地为后来尉迟迥反杨忠失败埋下伏笔。

齐军整个解围行动进行得十分之顺利,仅有齐军中右两阵统帅各自遇到一次危机,都是因为总体兵力不足而造成的。但在大雾的掩护下,齐军的机动战术迷惑了几乎所有周军将领,使得周军两个集团各自为战,最终溃败。

天时、地利、人和

总体来看,此战中齐军骑兵很好地发挥了其自身的优势,在诱敌和进攻中机动作战,瓦解了周军步兵的阵形,还击败了周军骑兵的反击。而周军由于过度相信自身的兵力优势,反倒被各个击破。

本战第一个亮点在于北齐军方对天时的把握。连续数日的大雾,不但掩护了齐军渡河布阵,而且还使得遭遇奇袭的周军诸部各自迎战,无法统一协调指挥,难以集中兵力应对——大雾中难以辨别己方旗帜的指挥信号,旗鼓烟火引号在大雾中几乎失去了指挥沟通的作用。周军无法辨别敌军兵力,无法准确判断齐军的战术目标,更无法快速调动己方兵力应战。

反观机动作战的齐军则与一头雾水的周军不同,大雾中敌人不知齐军布置,而北齐骑兵可以利用大雾的掩护灵活机动,让敌人无法判断其兵力及主攻方向,只能疲于应付。这样在战术上,拥有机动优势的齐军可以集中优势兵力击溃分散于各处的周军,从而弥补了总体上兵力较少的缺陷。正所谓兵贵精不贵多,人数较少的精兵不仅战斗力更强,更重要的是指挥更加方便,机动更加灵活。

本战第二个亮点为初战中齐军且引且却的战术,让周军指挥官以为这次又是齐军小部队的侦查骚扰行动,步兵对阵骑兵需要以严正军阵去压缩敌方骑兵的机动,将之击溃。齐军再上邙坂,又让周将以为自己占据了优势(通常情况下步兵更利于山地作战),在体力消耗和地形的作用下周军军阵散乱,被齐军下马甲士趁乱击破。

第三个亮点在于齐军利用对该地区的了解与自身机动,成功将地利因素转化为对本方有利。从敌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发起进攻,确保了攻击的突然性,并有意将周军向西驱赶,防止其绝地死战。

最后一个亮点在于人和。北齐三位主将分工明确。第一阶段,段韶的左军为行动主力,保存了中军与右军的战斗力完整。第二阶段,右军在前期胜利的基础上成功将周军邙山驻守集团驱离主要战场,保证中军能全力击败周军的围城集团。中军努力奋战,高长恭以勇武冲过重围,又以其赫赫威名,极大地鼓舞了齐军的士气。

本战中,北周军指挥上的教训也是很明显的。围城集团与邙山阻援集团在没有统一指挥、敌情不明的情况之下,各自未战。若邙山集团行动更主动一些,完全可以击溃齐军,改变主战场的态势;甚至可以重创齐军解围部队。如果初战准备得更充分一些,在大和谷集结更多兵力后,合成步兵大阵同上邙山,纵使初战失利,也不至于被直接压着打下邙坂,让齐军突击到洛阳城下。又或者在初战失败之后,邙山周军能够调集其全部兵力,完全有可能击穿斛律光的防线,直接攻击齐军主力侧翼。

但是没有如果。先期的战斗进行得过于顺利,导致全军对齐国援军警惕性下降。作为最高统帅的宇文护又不在战区内统领全军,直接导致了洛阳地区内,两个任务不同的重兵集团之间缺乏统一指挥与协调,被各个击破。顿兵在洛阳城下三旬,说明此时的周军攻坚能力不足。会战中骑兵的反击失败,也说明在骑兵战斗力上周军不如齐军。从战术上说,周军的步兵(其所占兵力比重大)战役机动性较差,在大雾中沟通困难指挥不便,无法组成严整的步兵大阵,只能组织较小规模的步阵迎战。金墉城下,其表现虽有亮点,但还是没能抵御住齐国甲骑的冲击。

总体来讲,此战北齐骑兵利用其机动力,在大雾的掩护之下成功击败了缺乏足够组织的北周步兵,又利用自身素质击败了北周骑兵。这充分反映了齐国将领战术指挥水平的高超;但是在战略决策上,北周的战役先期行动更胜一筹,北齐方面险些丧失整个洛阳地区与豫州,同时腹心之地直接受到威胁。

另外我们可以再考虑一个问题:战后,北齐安德王高延宗曾说此战兰陵王高长恭应该趁战胜追击周军主力,乘机攻取北周关中地区;但是需要留意:周军尉迟迥部主力虽被击溃,但是洛阳以西地区尚有为数不少的周军还保有实力,可以组织反击;为解洛阳之围,此战北齐冒险调动了晋阳和晋州两个方向上的精锐机动兵力,这部分兵力必须尽快回归各自防区。实际上本战的胜负没有扭转齐周两国对峙的优劣形势:北齐方面依然没有能力拉平战线,形成新的防线——只要恢复军力,北周依然可以从容地在并州、晋南、河洛、荆襄这四个方向上发起新的战略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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